要不是五月底那个清晰的梦,我都没有意识到我隐藏自己的踪迹的习惯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在梦里,另一位认识的占星师突然跑来告诉我,曾经被我ghosting了的朋友委托她卜卦占星,咨询为什么我无故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做那个梦的时候,由于在家生活每天千篇一律重复,时间的流动也仿佛不可避免地凝固了。出于这种界限模糊的感受,梦境和真实变得很难分辨。但那段时期也让我领悟到时间也许从不曾流逝,流逝的是我们自己,我们不断地将自己从原有的人际和生活场景中抽离,这不是时间的错。
情报社会的高度发展使人能够更轻易地对另一个陌生的人产生好感,还容易让人产生了自己真的走进了别人的生活的错觉,哪怕对方呈现的部分只是TA希望被大家看见的生活。同样地也使得社交ghosting也比现实中更容易,只要将自己的从对方的网络生活里“删除”或干脆只是从某天开始不再交流就够了。现实与赛博空间的界限其实也并不那么明显,作为现实中的“朋友”,可能交换过社交账号但是却互不知道住址。
近年来我一直都在不断地迁徙,地理意义上的那种。作为高级ghosting选手,已经从一波又一波的人际关系中主动消失无数遍了。毕业、离职、换城市搬家,大多数人都被我无情地丢在时间里,但并不为此感到愧疚。在大家都使用的社交网路上几乎不做任何表达,只在小众的或一般人不便触及的社区分享生活。只要离开了一个地方,见不到面后也停止了联系就宣告成功,消失起来可以说是非常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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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
记事以来,家里的书房四面墙都是书,很多人提到的“理想中的书房”大概就是那样的吧。
在父母接近疯狂的严格教育下,我开始学说话的同时就开始学认字和阅读了。听起来也许很酷,但对幼儿而言完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对成年人也一样,被耳提面命着去完成某种任务总归会产生焦虑和压力,从而兴趣寡然。识字以后的阅读的领域也并不是随心所欲的,读了过多童话后被要求读古代武侠“平衡一下”,读武侠之后被要求看中国四大名著,完成前置任务后被要求阅读外国文学名著,上中学开始文学评论和哲学类。一些快餐式文学或者被定义为“不入流”的书籍,在长大到一定年纪后是不被允许出现在书桌上的。
开拓一片新领域的疆土自然极其辛苦,于是阅读生涯的前半部分里,我的快乐通常都是短暂的。无意渲染学习的苦行叙事,但是撇开阅读不谈,生活何尝不是如此。
想起了那句鸡汤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但是只有在眼前的苟且里体验过生活的意义,才能去得了远方理解诗的真正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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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度过的一年也是设计水平进步很大的一年。
除了遇见老头这样的恩师之外,另一件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通过艺术展览获取了珍贵的灵感与启发。实际上看的展也并没有最初期待的那么多,但因为非常努力地尝试通过视觉与创作者进行联结,所以也都切切实实地看进脑里去了。效率显著。今天要记录的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回忆。
这次「㊙展:めったに見られないデザイナー達の原画」由JAPAN DESIGN COMMITTEE企画,是26位在各个领域具有代表性的杰出设计师设计手稿展。这次展览的宗旨是将不同世代与领域的设计师联结起来,为日本设计界迄今为止的丰富积累注入活力,激发未来的创造。
手稿,看起来并不如最终展现在大众面前的定稿那么吸睛夺目,甚至有的像信手涂鸦并不精致好看,看了也许还会对设计师都能画画这件事产生怀疑。但若谈起创意的转化,那么原画手稿却是设计师们将漂浮在脑海中的想象力集合起来,送进真实世界的入口。此外,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出现的设计作品也许已经使我们习以为常,但是它们诞生的过程和作者的思考却必然在一般场合不容易接触到。
展馆的入口是20世纪日本平面设计界中具有影响力的海报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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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是从不接受世界的表象开始的,因为理解所有的可能性都植根于说“不”的能力。
所以,该如何理解为女性权利长期的抗争?读完上野先生《厌女》的最终章,努力压制了自己下一秒一闪而过“果然还是…”的本能性反应。最终章在讨论的主旨是厌女症是否能够超越。其实无需总结也可以很自然地想到,这个社会中的女性厌恶和女性蔑视已经深刻地渗透进了每一个人的血液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即便是时刻准备着战斗的女权主义者也无可避免地尚未脱离厌女症。
我理解抗争意义的起点,在于无法接受抗争意味着遭受了不公,并且因为是弱者才容易遭受不公的这个逻辑。试图超越厌女症的做法,是否和西西弗斯不断往山顶推石块如出一辙地虚无主义?并不是这样的。因为作出抗争的努力的人已经不再是弱者,西西弗斯也诚然不是自欺欺人的英雄。正如上野先生认为的,那些不能闭目不见的现实就在那里存在着,只要知道了这样的现实,就有改变它的可能性。无论性别平权的道路是多么泥泞、丛生着多高的荆棘,有人去走这条路便已经赋予了这件事本身伟大的意义——关键在于要先意识到世界的荒谬,然后通过行为去否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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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距离所生活的现实越是遥远的神秘所在,对人类而言就越浪漫可爱。
对于宇宙人而言,自己平凡的生活并不具有地球人眼中的浪漫色彩,没有值得被狂热的地球人添油加醋地想象后拍成科幻电影、写成小说的价值也说不定。若是他们知道地球上的人每天都在观察自己星球移动轨迹并猜想自己的生活方式,会因此哑然失笑吗。
地球上的海洋面积约占表面积的71%,相比而言大陆的面积明明并不多,但是却居住着大部分的人类。记得我和从小生活在内陆的犬类第一次见面时,说起自己的家乡在海岛上时他的表情仿佛我在说家住在海底的龙宫里一样,还因为好奇和羡慕扭成了一朵花,马上开始轰炸式提问关于海滨生活的一切。那时候的感受是觉得既害羞又有趣,但也认认真真地回答了提问,大大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不敢断言绝对,代入了一下觉得这种体验大概和宇宙人得知被地球人关注时的心情有点类似吧。
正如住在海边的人也未曾到达过海底的每一个角落,即便宇宙人自己也不一定完全掌握着关于宇宙的奥秘。无所不知并且对已知失去了好奇也是很无聊的一件事,想起《降临》里来到地球上的外星人,知道了一些关于未来的奥秘时也决定与地球人分享“非线性”的外星语言,帮助人们打破对线性时间的认知。
冬天快要过完了。曾经往南方迁移的一部分原因是讨厌漫长的寒冷和黑夜。那个时候根本不曾想到几年后的自己迁移到了纬度更高的地方,并且反而不觉得难以适应。东京的天空光害不大,对于我这样习惯独自夜观星象的占星者而言,这样的冬夜是个无比友好的时间,因为此时是一年四季中夜空中亮星最多的季节。这个冬天可以在天空中非常容易地看到猎户座的腰带,通过这三颗星星的辅助,找到参宿四后继而观察到大犬座天狼星、小犬座南河三所形成的冬季大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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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明白了吗?
我不仅听明白了,还想明白了。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从文也未必。或者换句话说,和从事什么没有关系。
没人只是为了成为殉道者或英雄而呐喊,人们常误把那些人的努力当做英雄主义的证据,那些不愿放弃的人在牺牲后被冠以英雄的冠冕、被唱以赞歌,仿佛这件事舍他其谁、理所应当的一样。死亡并不是甜美或高尚的,所谓殉道者也仅仅是普通人,之所以能显得像个勇敢者,只是因为我们其他人太懦弱。懦弱到灵魂配不上人类这样的生命形态。
一定有不必殉道也能让美德、谨慎、勇敢、智慧这样的品质永恒地闪光的办法。生命的基本条件决定人格的发展,但是人性也该具有自己的动态力量。对于没有权力的我们而言,无需等到一个吹哨人倒下后,再前赴后继地接过他的哨笛继续吹响;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让抱薪人来抱薪,然后冻毙于风雪。
以个体的力量对抗权力,无异于堂吉诃德冲向风车,今后有人不再尝试徒劳努力,但也会有人不放弃抵抗,寻找工具从容地拆卸它。倘若吹哨或抱薪的行为注定为权力所不容,那就必须先保持愤怒和清醒地存在着,足以不被风车摧毁地存在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唯愿这场悲剧形成的伤疤消失得慢一些,在未来恢复平静的时候,看见伤疤还能够回想得起来今天这样的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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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度的人们把对自然变化的感动变了一种传承的习惯。博尔赫斯评论源氏物语“塞万提斯局限于把白天和黑夜分开,而紫式部可以站在窗望见‘雪花飞舞后面的繁星’”,而如今,东京都里某个小小的商店街也仍然每年都在认真地随着季节与天候举办各式各样的祭典。
放弃了期待了小几天的神保町古本祭、武藏美艺术祭和艺大说明会却没有觉得多后悔,毕竟换来的是这半年来最快乐的两天,这能算是对缺憾的一种积极解释了,不完整才更凸显出一些事情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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